解析《達摩血脈論》
《血脈論》分為幾大主題:
《血脈論》表達了「禪」的精華「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。」
心性即是佛性:若不知自心是佛,則終日忙忙,向外馳求
有為法
空性、自性、佛性
住著一心一能一解一見,佛都不許
無記空、頑空、斷滅空
為何不得禮佛菩薩?
淫慾、欲望與業力
見性後的息業養神
什麼是「佛」?
【佛是西國語,此土云『覺性』。覺者靈覺,應機接物,揚眉瞬目,運手動足,皆是自己靈覺之性。】
「佛」是梵文,在中國稱為「覺性」。覺者應對萬事萬物,此覺性自然流露。舉手投足、舉止動念皆是靈覺本性的作用。
【性即是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道,道即是禪。】
「佛」是覺性,是「自性」,也是「自心」,自己的本來面目,所以心即是佛,佛即是道,道即是禪。
【見本性為禪。若不見本性,即非禪也。】
見本性,見到自性才是禪,如果不能見到自性,即使談論禪,也不是真正的禪。
【假使說得千經萬論,若不見本性,只是凡夫,非是佛法。至道幽深,不可話會,典教憑何所及。但見本性,一字不識亦得。見性即是佛,聖體本來清淨,無有雜穢。】
即便能講解千萬卷經典,卻未能親見自性,仍只是凡夫,所說的也不是佛法。至道深奧玄妙,無法用言語來傳達,經典文字又怎能觸及它的本質?但若契悟本性,即使不識一字也能成就。見性即是佛,聖人的法身本自清淨,毫無雜染污穢。
自性即佛性:若不知自心是佛,則終日忙忙,向外馳求
自心、自性、佛性,也就是你的本性,然而人們不認識自己的本性,所以向外尋覓,投射出各種認定,並追逐那些目標,於是終日忙忙又茫茫。
【顛倒眾生不知自心是佛,向外馳求,終日忙忙;念佛禮佛,佛在何處?不應作如是等見,但知自心,心外更無別佛。】
【前佛後佛只傳此心,除此心外,無佛可得。】
註解:也就教導回到自性,除了此岸,沒有彼岸,試圖成佛、找佛,都是離開了在這心,向外尋找。
對於見性者而言,一切皆是即是心的投射和創造,自然也就無修無證,無因無果。
此心之外,沒有佛和菩提。一切皆只是假想投射,就像電影被放映在屏幕上一般。回到自性,也就是停止投射,停止創造自己假想和認定的現實。
【若要覓佛,直須見性。性即是佛,佛即是自在人,無事無作人。若不見性,終日茫茫,向外馳求,覓佛元來不得。】
空性、自性、佛性
自性的真實狀態:非因非果,無因無果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。法(一切萬物)皆是即是心(純粹意識)的投射和創造,自心是涅槃。
【佛及菩提皆在何處?譬如有人以手提虛空得否?虛空但有名,亦無相貌;取不得、捨不得,是捉空不得。除此心外,見佛終不得也。佛是自心作得,因何離此心外覓佛?】
【前佛後佛只言其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;心外無佛,佛外無心。若言心外有佛,佛在何處?心外既無佛,何起佛見?遞相誑惑,不能了本心,被它無情物攝,無自由。若也不信,自誑無益。佛無過患,眾生顛倒,不覺不知自心是佛。若知自心是佛,不應心外覓佛。佛不度佛,將心覓佛不識佛。但是外覓佛者,盡是不識自心是佛。】
猶如公案:「若人欲拿金碧峰,除非鐵錬鎖虛空,虛空若鎖的住,再來拿我金碧峰。」這裡解釋一下,聖人種種作用和分別:因為有此身體,見性者和未見性者外相上看起來大都在做一樣的事情,吃飯睡覺,但見性則不駐足某些認定。
【心量廣大,應用無窮,應眼見色,應耳聞聲,應鼻嗅香,應舌知味,乃至施為運動,皆是自心。】
註解:心量廣大,應用無窮;眼所看,耳所聽,鼻所聞,舌所嘗道,乃至一切作用,都源自於自心。「心量廣大」,心無所住,無有邊界的意思。不是廣大佈施或無條件的包容,那些是有為法。
【從無始曠大劫以來,乃至施為運動一切時中、一切處所,皆是汝本心,皆是汝本佛。即心是佛,亦復如是。除此心外,終無別佛可得;離此心外覓菩提涅槃無有是處。自性真實非因非果。法即是心義,自心是涅槃。】
註解:從宇宙的起始,一切作用,一切運動,皆是你本心使然,皆是你的本來佛性、自性使然。這裡也可以解釋「本心」為「純粹意識」,萬物的本源。此心的本性即是佛性。除了此心,沒有其他心,也沒有其他佛;離開了此心,在外尋覓菩提(覺知、覺悟)、涅槃(空性、本來面目),怎麼可能找到?
住著一心一能一解一見,佛都不許
【但有住著一心一能一解一見,佛都不許。】
【佛不持戒,佛不修善,佛不造惡,佛不精進,佛不懈怠,佛是無作人。但有住著心,見佛即不許也。】
【心心心難可尋,寬時遍法界,窄也不容針。我本求心不求佛,了知三界空無物。若欲求佛但求心,只這心這心是佛。我本求心心自持,求心不得待心知。佛性不從心外得,心生便是罪生時。】
有為法
【問曰:若不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,廣興福利,得成佛否? 答曰:不得。又問:因何不得?答曰:是受報、是輪迴法,不免生死,何時得成佛道。】
弟子問達摩:「若不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、廣興福利,是否得以成佛?」
答曰:不得。
又問:為何不得?
答曰:是受報、是輪迴法,不免生死,何時得成佛道。
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、廣興福利等,其實就是指佛教的六度(佈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)。然而以上修行方式是成為一名善良守法的好公民,並沒有真正拆解自我框架,沒有洞悉幻相的本質,因此不會因此見性。成為一名善人,但無法解脫的修行方式,則稱為「有為法」。
【外道不會佛意,用功最多;違背聖意,終日驅驅念佛轉經,昏於神性,不免輪迴,佛是閑人,何用驅驅廣求名利,後時何用?但不見性人,讀經念佛,長學精進;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;廣學多聞,以為佛法。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。前佛後佛,只言見性。諸行無常。若不見性,妄言我得阿耨菩提,此是大罪人。】
外道不懂自性的真實意,用功最多,終日驅驅念佛轉經,不見自性,不免輪迴,佛是閑人,那裡需要驅驅廣求名利,死後有何用?不覺醒的人,以為讀經念佛,長時間的學習精進,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,廣學多聞,便是佛法。此等衆生,盡是謗佛法人。
【吾今來此土,唯傳頓教大乘,即心是佛,不言持戒精進苦行。乃至入水火,登於劍輪,一食長坐不臥,盡是外道有為法。】
這裡寫「頓教大乘」,頓教就是「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。」不是傳統佛教意識的大乘小乘的區別。
不修習持戒、精進、苦行,因為那些皆是有為法。修習種種極端苦行,大雪天或熾熱夏天在戶外冥想,一天一餐,或終年長坐不臥,皆無法解脫成就,因此皆是不究竟的有為法。
無記空、頑空
【佛不是佛,莫作佛解。若不見此義,一切時中,一切處處,皆是不了本心。若不見性,一切時中擬作無作想,是大罪人,是癡人,落無記空中;昏昏如醉人,不辨好惡。若擬修無作法,先須見性,然後息緣慮。若不見性得成佛道,無有是處。有人撥無因果,熾然作惡業,妄言本空,作惡無過;如此之人,墮無間黑暗地獄,永無出期。若是智人,不應作如是見解。】
為何不得禮佛菩薩?
【自心是佛,不應將佛禮佛;但是有佛及菩薩相貌,忽爾見前,切不用禮敬。我心空寂,本無如是相貌,若取相即是魔,盡落邪道。若是幻從心起,即不用禮。禮者不知,知者不禮,禮被魔攝。恐學人不知,故作是辨。】
達摩這裡說得非常清楚,且多次講解。神佛妖魔難辨,尤其被自己的能力不足時,往往會被帶偏,還以為自己修行有進步,獲得了神通,讀取別人心思和過去未來,那其實只是妖魔給你一點糖吃,換取你的思維和身體自主權。你漸漸失去自己,而它漸漸擁有你的思想和身體的主控權。
【問曰:因何不得禮佛菩薩等?答曰:天魔波旬阿修羅示見神通,皆作得菩薩相貌。種種變化,是外道,總不是佛。佛是自心,莫錯禮拜。】
【諸佛如來本性體上,都無如是相貌,切須在意。但有異境界切不用採括,亦莫生怕怖,不要疑惑,我心本來清淨,何處有如許相貌。乃至天龍夜叉鬼神帝釋梵王等相,亦不用心生敬重,亦莫怕懼;我心本來空寂,一切相貌皆是妄見,但莫取相。若起佛見法見,及佛菩薩等相貌,而生敬重,自墮眾生位中。若欲直會,但莫取一切相即得,更無別語。故經云:『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』都無定實,幻無定相。是無常法,但不取相,合它聖意。故經云:『離一切相,即名諸佛。』】
【若夜夢見樓閣宮殿象馬之屬,及樹木叢林池亭如是等相;不得起一念樂著,盡是托生之處,切須在意。臨終之時,不得取相,即得除障。疑心瞥起,即魔攝。】
淫慾、欲望與業力
【法身本來清淨無受,只緣迷故,不覺不知,因茲故妄受報。所以有樂著,不得自在。只今若悟得本來身心,即不染習。】
【若見自心是佛,不在剃除鬚髮,白衣亦是佛。若不見性,剃除鬚髮,亦是外道。】
【問曰:白衣有妻子,婬欲不除,憑何得成佛?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婬欲。只為不見性;但得見性,婬欲本來空寂,自爾斷除,亦不樂著,縱有餘習,不能為害。何以故?性本清淨故。雖處在五蘊色身中,其性本來清淨,染污不得。法身本來無受,無飢無渴,無寒熱,無病,無恩愛,無眷屬,無苦樂,無好惡,無短長,無強弱,本來無有一物可得;只緣執有此色身,因即有飢渴寒熱瘴病等相,若不執,即一任作。若於生死中得自在,轉一切法,與聖人神通自在無礙,無處不安。若心有疑,決定透一切境界不過。不作最好,作了不免輪迴生死。若見性,旃陀羅亦得成佛。】
【問曰:旃陀羅殺生作業,如何得成佛?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作業。縱作業不同,一切業拘不得。從無始曠大劫來,只為不見性,墮地獄中,所以作業輪迴生死。從悟得本性,終不作業。若不見性,念佛免報不得,非論殺生命。若見性疑心頓除,殺生命亦不奈它何。】
註腳
《達摩血脈論》相傳為禪宗的祖師,達摩所著。為「少室六門」之一:其中包括《血脈論》、《破相論》、《悟性論》、《安心法門》、《二種入》(二入四行論)和《心經誦》。「少室六門」的「少室」即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,相傳達摩曾在少林寺面壁九年,傳授少林絕技,著有《易筋經》和《洗髓經》。
然而無論從學術上經文考古的角度而言,或是經論內容的比對,似乎不是所有「少室六門」的經論皆出於達摩。簡單論證幾項疑點:
第一,達摩從印度來到中國,也許長時間待在中國,能夠以文言文寫下經論,但一個合理的猜測,可能由弟子耳聞記錄,弟子若非見性,中間難免出現謬誤。
第二,不同經論間的文體結構的差異,透露了經論並非同一人所著。見性的狀態難以透過文字表達,若是記錄者未見性,沒有透徹真實義,只能用頭腦揣測,難以闡述到位。另一個問題則是經論之間邏輯上的差異,觀點上存在極大的懸殊,傳說中的 9 年面壁和《安心法門》中所採用「凝住壁觀」和「堅住不移」是心念專注於一處的住心觀靜,有別於《悟性論》的「行住坐臥皆禪定」和《血脈論》的「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;廣學多聞,以為佛法。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」。
第三,由於歷史悠久,期間難保不被後人穿插改動,增添虛構的內容,這種現象並不罕見,在多種版本的佛經、六祖壇經、或基督教的聖經等都有相似的問題。
我們選擇探討《達摩血脈論》的原因在於其前後邏輯相對一至,但仍有細微問題。但其闡述的邏輯和狀態,交叉比對《六祖壇經》、U.G. 克里希那穆提(U.G. Krishnamurti)、以及傑德・麥肯納(Jed McKenna)分享著相似的領會和見性經驗,以及雷同的個人經驗。
達摩留下了許多事蹟,但年代已久,難以考究真偽,姑且作為參考或傳說,這裡主要只重於經論邏輯本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