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析《悟性論》
在《達摩悟性論》中，有些是禪宗和達摩的風格，但更多是基於傳統佛教的思維，以及靈性經驗的形而上概念。
禪宗和傳統佛教其實差異很大，禪宗教義跳出了傳統佛教的思維邏輯，兩者南轅北轍。所以如果你真正理解禪宗在說什麼，不難分出兩者差異。
解析《悟性論》不太容易，並不是經文很困難，但因為編寫者將禪宗和佛教兩者邏輯絞在一起，不容易切割乾淨。《悟性論》的編寫者也許聽聞了達摩的教誨，但他的思維仍是基於傳統佛教，所以他的解釋又會把禪宗教義帶回佛教的立場，試圖用佛教邏輯去詮釋達摩所要闡述的，誤解了禪宗的真實義。也可以從大量的「經云」發現，編寫者試圖用佛教經文來「印證」禪宗說的話。
《悟性論》編寫者的主要誤解，也是很常見的修行誤區，在於他認為一切都是虛幻的，空無的。於是落入了著空的問題，覺得既然煩惱與覺悟、是非善惡，等一切的本質都是假象，所以誤以為跳脫一切，誤以為「若寂滅無見，始名真見。」或「不見一切法，乃名得道；不解一切法，乃名解法。」將一切寂滅觀空，不思考，也不拆解，就以為沒事了。這在現實中並不可行，更不可能因此覺悟。
經文正文
【夫道者；以寂滅為體。修者；以離相為宗。故經云：寂滅是菩提，滅諸相故。佛者覺也；人有覺心，得菩提道，故名為佛。經云：離一切諸相，即名諸佛。是知有相，是無相之相。不可以眼見，唯可以智知。】
白話：
所謂「道」，它的本質在於寂滅，寂然不動，不生不滅，無有一物可得；而修行則以「離相」為根本宗旨。經中說：「寂滅就是菩提，因為滅除了所有相。」所謂「佛」，就是「覺悟」的意思；人有覺悟的心性，得菩提道，就稱為「佛」。經上又說：「跳脫一切諸相，就稱作諸佛。」可知道「有相」其實就是「無相」的相。無法憑肉眼見到，只能用智慧去體會。
註解：「離一切諸相，即名諸佛。」類似心經說的「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」這有點難體會，所以許多人誤解了，嘗試抽離表面的相，透過觀空、觀幻來觀看一切。但那仍停留在頭腦層面的作用，不是真正的不住相。
【若聞此法者，生一念信心，此人以發大乘超三界。三界者：貪瞋癡是。返貪瞋癡為戒定慧，即名超三界。然貪瞋癡亦無實性，但據眾生而言矣。若能返照，了了見貪瞋癡性即是佛性，貪瞋癡外更無別有佛性。經云：諸佛從本來，常處於三毒，長養於白法，而成於世尊。三毒者：貪瞋癡也。】
白話：若有人聽聞這個道理，生起一念的信心，這個人就能發大乘而超脫三界。三界，指的是貪、瞋、癡。若能把貪瞋癡轉為戒定慧，就叫做「超三界」。然而，貪瞋癡本身並沒有實體性，只是就眾生的狀態來說有這樣的名稱。如果能返觀自心，清楚地看到貪瞋癡的本性就是佛性，貪瞋癡之外，也沒有其他的佛性。經文說：「諸佛自本以來，就常在三毒之中，長養種種白淨法，而成世尊。」這三毒就是貪、瞋、癡。
註解：「若聞此法者，生一念信心，此人以發大乘超三界。」和「三界者：貪瞋癡是。返貪瞋癡為戒定慧，即名超三界。」這種敘述方式是大乘佛教的風格，不是禪宗風格。
【言大乘最上乘者，皆是菩薩所行之處，無所不乘，亦無所乘，終日乘未嘗乘，此為佛乘。經云：無乘為佛乘也。】
白話：所謂大乘、最上乘的，都是菩薩所行的境界，無所不乘，也沒有可乘，整天都在「乘」，實際上沒有任何乘，這才是真正的「佛乘」。經中也說：「無所乘，才是佛乘。」
註解：大乘佛教的風格。
五蘊窟宅名禪院
【若人知六根不實，五蘊假名，遍體求之，必無定處，當知此人解佛語。經云：五蘊窟宅名禪院。內照開解即大乘門，可不明哉。】
白話：如果有人知道自己的六根並不真實可靠，五蘊也只是個假名號，縱使全身上下去尋找，也找不到什麼實在的根本，那就表示他已經懂得佛的真義。經中說：「五蘊之所依存的軀殼，就叫做禪院。」若能往內觀照而開悟，就能進入大乘之門，即是如此清楚。
不憶一切法，乃名為禪定
【不憶一切法，乃名為禪定。若了此言者，行住坐臥皆禪定。知心是空，名為見佛。何以故？十方諸佛皆以無心，不見於心，名為見佛。捨身不吝，名大布施。離諸動定，名大坐禪。何以故？凡夫一向動，小乘一向定，謂出過凡夫小乘之坐禪，名大坐禪。若作此會者，一切諸相不求自解，一切諸病不治自差，此皆大禪定力。】
白話：
能夠不在心中牽掛一切法，這就叫做「禪定」。若真正明白這道理，那麼一切行住坐臥都在禪定之中。知道心性本來是空，叫做「見佛」。為什麼呢？十方諸佛的境界是無心，既不見也不著於「心」，故稱之為「見佛」。
能捨棄身命而毫無吝惜，就是「大布施」。跳脫一切「動」與「定」，就叫做「大坐禪」。爲什麼？因為凡夫一向取動，小乘一向取靜定，所謂超越了凡夫小乘的坐禪方式。若明白這道理，那麼一切種種外相，不需要刻意去破除，也能自然化解；一切疾病，也不必苦心用藥就能自我痊癒，這都是因為大禪定力的加持。
註解：
「不憶一切法，乃名為禪定。若了此言者，行住坐臥皆禪定。」「不憶一切法」不是頭腦層面的觀空，不是不思不想，而是真正拆解自我後，不再被自己的認定所困，自然而然地流動。
「知心是空，名為見佛。」雖然知道心的本質是空無，但不會因此見本性。
「捨身不吝，名大布施。」和「一切諸病不治自差，此皆大禪定力」都是傳統佛教的邏輯。
將心求法者為迷
【凡將心求法者為迷，不將心求法者為悟。】
白話：只要是用自己的「心」去追求外在「法」的，則是迷；若不以這顆心去外求法，則是悟。
【不著文字名解脫；不染六塵名護法；出離生死名出家；不受後有名得道；不生妄想名涅槃；不處無明為大智慧；無煩惱處名般涅槃；無心相處名為彼岸。】
白話：對文字不執著，叫做解脫；不被六塵污染，叫做護法；能出離生死輪迴，叫做出家；不再受來世果報，叫得道；不生妄想叫做涅槃；不落在無明裡就是大智慧；沒有煩惱的地方叫做般涅槃；在沒有「心相」的境界裡叫做彼岸。
迷時有此岸，若悟時無此岸
【迷時有此岸，若悟時無此岸。何以故？為凡夫一向住此。若覺最上乘者，心不住此，亦不住彼，故能離於此彼岸也。若見彼岸異於此岸，此人之心，已得無禪定。】
白話：當你迷時，會以為有「此岸」和「彼岸」；若覺悟了，也就沒有此岸與彼岸的分別。為什麼？凡夫一向著相在「此」，而覺悟最上乘者，心既不住在「此」，也不住在「彼」，所以跳出了此岸彼岸的分別。若有人還認為彼岸與此岸的差異，代表他的心還沒有真正進入禪定。
【煩惱名眾生，悟解名菩提，亦不一不異，只隔具迷悟耳。迷時有世間可出，悟時無世間可出。平平等法中，不見凡夫異於聖人。經云：平等法者，凡夫不能入，聖人不能行。平等法者，唯有大菩薩與諸佛如來行也。若見生異於死，動異於靜，皆名不平等。不見煩惱異於涅槃，是名平等。何以故？煩惱與涅槃，同一性空故。是以小乘人妄斷煩惱，妄入涅槃為涅槃所滯。菩薩知煩惱性空，即不離空，故常在涅槃。涅槃者：涅而不生，槃而不死，出離生死，出般涅槃。心無去來，即入涅槃。是知涅槃即是空心。諸佛入涅槃者，為在無妄想處。菩薩入道場者，即是無煩惱處。空閑處者，即是無貪瞋癡也。貪為欲界、瞋為色界、癡為無色界，若一念心生，即入三界；一念心滅，即出三界。是知三界生滅，萬法有無，皆由一心。】
白話：
「煩惱」就叫做眾生，「悟解」就叫做菩提，兩者不是同一，也不完全不同，只是迷與悟的差異罷了。迷時，還有一個「世間」可出離；悟時，就沒有所謂的世間可出離。平等法中，沒有凡夫和聖人的差別。
經云：「平等之法，凡夫無法進入，聖人無法作用。平等法中，唯有大菩薩與諸佛如來才能真實行持。」如果你認為「生」與「死」、「動」與「靜」有差別，這就不是平等。若不將煩惱與涅槃視作兩件事，這才叫平等。為什麼？煩惱與涅槃，本是一空。
註解：這段其實落入了常見的誤區，形而上的理解，靈性經驗的理解，現實中不可行，不可能不分辨生死、動靜、是非善惡，只是不住認定。煩惱與涅槃，本來都是空，但如此觀想就落入了無記空。
白話：
小乘之人誤以為能斷煩惱、能入涅槃，其實也就落入涅槃的執著裡。菩薩明白煩惱本質上性空，不真正存在，所以從不離空性，一直住在涅槃狀態。所謂涅槃，就是「涅而不生，槃而不死」，也就是超越生死，安住於般涅槃之中。心若無去來，就叫做入涅槃。可見涅槃就是「空心」。
諸佛入涅槃，就是在「無妄想」的境地；菩薩入道場，就在「無煩惱」之處。空閒處就是沒有貪瞋癡的地方。貪為欲界、瞋為色界、癡為無色界，一旦起心動念，就進入了三界；若能滅念，就超出了三界。可見三界的生與滅、萬法的有與無，都繫於一心。
註解：「若一念心生，即入三界。」但現實中，不可能不起念，所以這段經文有誤。
【凡言一法者：似破瓦石竹木無情之物。若知心是假名，無有實體，即知自家之心亦是非有，亦是非無。何以故？凡夫一向生心，名為有；小乘一向滅心，名為無；菩薩與佛未曾生心，未曾滅心，名為非有非無心；非有非無心，此名為中道。】
白話：說「一法」者，就像是破瓦石、竹木等無生命、無情之物。若你曉得自己這顆心只是個假名，沒有實在體性，就會明白自己的心亦不是「有」也不是「無」。為什麼呢？凡夫總在不斷生心，所以說成「有」；小乘則一味滅心，所以說成「無」；而菩薩與佛從未真正在心上「生」或「滅」，就叫做非有非無心，這才是「中道」。
註解：禪宗沒有中道，中道是大乘佛教的概念。
【是知持心學法，則心法俱迷；不持心學法，則心法俱悟。凡迷者：迷於悟，悟者：悟於迷。正見之人，知心空無，即超迷悟。無有迷悟，始名正解、正見。色不自色，由心故色；心不自心，由色故心，是知心色兩相俱生滅。】
白話：由此可知，若拿著一顆執著的心學法，則心與法都陷於迷；若不執著心去學法，則心與法同時了悟。迷的人，迷於尋找「覺悟」；悟的人，在「迷」裡覺悟。正知正見的人，明白心本虛空，就超脫了迷悟；沒有了迷悟之分，才叫做真正的理解與正確見地。色相之所以是色，因為心的認定；心之所以成為心，也是因為色相而起。心與色兩者互相依存，相生相滅。
【有者有於無，無者無於有，是名真見。夫真見者，無所不見，亦無所見，見滿十方，未曾有見。何以故？無所見故，見無見故，見非見故。】
白話：「有」是從「無」裡生出，「無」是相對於「有」而產生的，這稱為「真見」。「真見」的人，是無所不見，同時，也無所見，雖然十方皆現眼前，卻沒有任何可見之相。為什麼？正因為「無所見」，所以「見」也無所依靠，也不落在「見」上。
註解：這延續整體經文，在形而上概念的錯誤理解，類似黃檗的「終日喫飯，未曾咬著一粒米；終日行，未曾踏著一片地。」現實中，不可能吃了又沒吃，見又不見，只是見了，但不執著。
【凡夫所見，皆名妄想。若寂滅無見，始名真見。心境相對，見生於中，若內不起心，則外不生境，境心俱淨，乃名為真見。作此解時，乃名正見。不見一切法，乃名得道；不解一切法，乃名解法。何以故？見與不見，俱不見故；解與不解，俱不解故。無見之見，乃名真見；無解之解，乃名大解。夫正見者：非直見於見，亦乃見於不見。真解者：非直解於解，亦乃解於無解。凡有所解，皆名不解；無所解者，始名正解；解與不解，俱非解也。經云：不捨智慧名愚癡。以心為空，解與不解俱是真；以心為有，解與不解俱是妄。】
白話：
凡夫所見，都是妄想；若心中寂滅，無任何分別的見，這才叫「真見」。心與境相對時，就會在中間生出「見」。若內心不起念頭，外境也不生，心與境都清淨了，這就叫做真見。這樣理解，才算正見。什麼叫「得道」？就是不再執著任何法。什麼叫「解法」？就是對一切法不執著理解。見與不見，同歸於「不見」；解與不解，同歸於「不解」。所以「無見之見」就是真見，「無解之解」就叫大解。真正的正見，不只是見「見」，也包含見「不見」；真正的真解，不只是理解「解」，也能理解「無解」。一切有所謂的理解，都是「不解」；唯有無所依的理解，才叫正解。故而「解」與「不解」，兩者皆非真正的解。經中說：「若心還執著在智慧上，反而叫做愚癡。」如果你把心看作是空性的，那麼「解」與「不解」都是真實的；若你把心認為是實有，那麼「解」與「不解」都變成妄想。
註解：「若寂滅無見，始名真見。」「不見一切法，乃名得道；不解一切法，乃名解法。」都是同樣的誤解。
若解時法逐人，若不解時人逐法
【若解時法逐人，若不解時人逐法。若法逐於人，則非法成法；若人逐於法，則法成非法。若人逐於法，則法皆妄；若法逐於人，則法皆真。是以聖人亦不將心求法，亦不將法求心，亦不將心求心，亦不將法求法。所以心不生法，法不生心，心法兩寂，故常為在定。】
白話：當你覺悟時，法反而隨著你的心而轉，被你所運用；如果沒有覺悟，就會被「法」牽著走。如果被「法」逐人，那麼原本不是法的也變成可運用的法；若人被法牽著走，原本是法的東西就變成錯誤的「非法」。所以聖人既不拿著心去找法，也不拿法去找心，更不拿心去找心，或者拿法去找法。於是「心」不會生起「法」，「法」也不會生起「心」，心法雙泯，也就自然常住定中。
註解：「若解時法逐人，若不解時人逐法。」與《安心法門》「迷時人逐法，解時法逐人。」有同樣的句子。所以可能《安心法門》是節錄《悟性論》和《血脈論》的內容。
【眾生心生，則佛法滅；眾生心滅，則佛法生。心生則真法滅，心滅則真法生。已知一切法各各不相屬，是名得道人。知心不屬一切法，此人常在道場。】
白話：若凡夫的心生起，佛法便在他心中衰滅；若凡夫的心止息，佛法就在他心中顯發。心生時，真法隱沒；心滅時，真法現前。只要明白一切法互不相屬，那就叫做得道之人。曉得自己的心不依附任何法，就能時時安住於道場。
註解：「心生則真法滅，心滅則真法生。」心如何滅？心滅了，就死了，也就無法作用。
【迷時有罪，解時無罪。何以故？罪性空故。若迷時無罪見罪，若解時即罪非罪。何以故？罪無處所故。經云：諸法無性，真用莫疑，疑即成罪。何以故？罪因疑惑而生。若作此解者，前世罪業即為消滅。迷時六識五陰皆是煩惱生死法，悟時六識五陰皆是涅槃無生死法。】
白話：一個人迷時有罪，覺悟時就無罪了。為什麼？因為罪性本來空。如果在迷時，沒有罪卻以為自己有罪；覺悟了，就知道「罪」並非真正有罪。為什麼？罪沒有真正存在。經中說：「諸法本來「無」性，本質是「無」。真正去運用，而不要懷疑，懷疑就會生罪。」為什麼？因為罪源因為疑惑而生。若真正懂得這道理，那麼前世的罪業便當下消滅。迷時，所依的六識五陰都是煩惱和生死；而悟時，六識五陰就成了涅槃與無生死。
註解：
迷時有罪，解時無罪，因為罪性本來空無，一切都是投射出來的幻相。但因果沒有絕對性，否則世界上的惡人也不會那麼多。所謂的「罪」，也不一定是「惡」，很大一部分是佛教說的「無明」，基於顛倒混亂的內在現實。
「諸法無性，真用莫疑，疑即成罪。何以故？罪因疑惑而生。」罪不會因為疑惑而生，但確實，如果覺悟時，一切
【修道人不外求道。何以故？知心是道；若得心時，無心可得；若得道時，無道可得。若言將心求道得者，皆名邪見。迷時有佛有法，悟時無佛無法。何以故？悟即是佛法。】
白話：真正的修道人不向外尋求「道」。為什麼？因為他明白「心就是道」。若你真的找到「心」時，會發現其實「無心」可得；得道時，會發現其實「無道」可得。若有人說「用心去尋求道」而有所成就，這都是錯誤的見解。當你迷時，會說有佛、有法；覺悟了，自然明白其實無佛、無法。為什麼？因為覺悟本身就是佛法。
註解：自心即是自性，即是佛性，所以不向外找，但因為被蒙塵，所以看不清自己的本性。所以要做的，就是拆解自我，找到什麼認定困住自己，什麼東西把自已蒙蔽了。
【夫修道者：身滅道成。亦如甲折樹。生此業報身，念念無常，無一定法，但隨念修之；亦不得厭生死，亦不得愛生死；但念念之中，不得妄想；則生證有餘涅槃，死入無生法忍。】
白話：修道的人，當身滅之時，道就成了。就如「甲折樹」，甲蟲咬斷樹木般自然斷開，修道者圓滿解脫，擺脫束縛。人生於此業報之身，常常思維「無常」，世上沒有永恆不變的事物，不斷生滅，但隨順念頭來修行，也不能厭生死，也不能貪愛生死，只要在每個念頭裡，不起妄想，那麼活著時，能證得「有餘涅槃」，死後則入「無生法忍」，不生不滅，如如不動的狀態。
註解：
「夫修道者：身滅道成。」這明顯錯了，如果身體滅了就能成道，那麼就等死掉了，不就道成了，何必辛苦修行？
「念念之中，不得妄想。」這句也體現了常見的錯誤，每一念都要顧忌不起妄想，那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。不起妄想，不是頭腦時時刻刻自我監督，而是找到妄想的起因，解除妄想的起因，自然不會有妄想生起。
【眼見色時，不染於色；耳聞聲時，不染於聲；皆解脫也。眼不著色，眼為禪門；耳不著聲，耳為禪門。總而言，見色有見色性，不著則常解脫；著色相者，便長受繫縛。不被煩惱所繫，就是解脫，沒有其他的解脫可言。若能善觀「色」，色不生心，心不生色，色與心便同時清淨。】
白話：眼睛見色，而不被色染，耳朵聽聲，而不被聲染，這就是解脫；眼不執著色相，眼便是禪門；耳不執著聲塵，耳就是禪門。總而言之，眼睛有見色的能力，明白色性，但不著相，不執著，不被它束縛，則是解脫；若執著色相，就被系縛。若不被煩惱所束縛，就是解脫，沒有其他的解脫可求。如果能觀察色相，但見色相但不生執著的心念，心念不投射生色相，那麼色與心就同時清淨了。
註解：
眼睛所見、鼻子所嗅、嘴巴所嚐、耳朵所聽，都只是感官的感受。感受並沒有問題，只是一個介面，重點是你怎麼運用，回到心念。心念為什麼著相了？
原文：
【無妄想時，一心是一佛國，有妄想時，一心一是地獄。眾生造作妄想，以心生心，故常在地獄。菩薩觀察妄想，不以心生心，常在佛國。若不以心生心，則心心入空，念念歸靜，從一佛國至一佛國。若以心生心，則心心不靜，念念歸動，從一地獄歷一地獄。若一念心起，則有善惡二業，有天堂地獄；若一念心不起，即無善惡二業，亦無天堂地獄。】
白話：當我們不生妄想時，一念心就是一方佛國；若生起妄想，一念心就是地獄。凡夫眾生造作顛倒妄想，心念生出妄念，所以一直困在地獄裡。菩薩則覺照妄想，不再生妄念，所以常住在佛國裡。如果內心不再生妄念，那麼每個念頭都歸於空寂，念念都清淨，從一佛國到另一佛國。如果以內心生起妄心，心不安，心念不靜，念念無法止息，於是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。只要有一念心起，就出現善惡兩種業，也就有天堂與地獄；若一念心不生，就沒有善惡之分，也沒有天堂地獄。
註解：相同的誤區，不可能一念不生，不可能「心心入空，念念歸靜」，除非一個人腦死了。問題不是念頭，念頭只是結果，創意也是一種念頭，買菜算錢也需要思考，所以關鍵是自擾的念頭，所以問為什麼有那個自擾的念頭？
【為體非有非無，在凡即有，在聖即無。聖人無其心，故胸臆空洞，與天同量。此已下並是大道中證，非小乘及凡夫境界也。】
白話：心的本質，非有非無；在凡夫那裡顯示為「有」，在聖人那裡又顯示為「無」。聖人是無心的，所以胸中空曠，包容萬有，與天同量。這是大道中的證悟境界，非小乘或凡夫所能及。
註解：
很明顯的，《悟性論》編寫者是基於大乘佛教的邏輯，禪宗根本沒有大乘小乘之分，就是直指人心，明心見性。
「在凡即有，在聖即無。」這表示仍有「有」、「無」的分別。經文自己不是才剛說「為體非有非無」，怎麼又說聖人是「無」呢？
【心得涅槃時，即不見有涅槃。何以故？心是涅槃。若心外更見涅槃，此名著邪見也。一切煩惱為如來種心，為因煩惱而得智慧。只可道煩惱生如來，不可得道煩惱是如來。故身心為田疇，煩惱為種子，智慧為萌芽，如來喻於穀也。佛在心中，如香在樹中；煩惱若盡，佛從心出；朽腐若盡，香從樹出。即知樹外無香，心外無佛。若樹外有香，即是他香；心外有佛，即是他佛。】
白話：當心契入涅槃時，不再看見有「涅槃」。為什麼？因為心本身就是涅槃。如果心執著於有個「涅槃」，就仍在外面，落入錯誤的知見中。一切煩惱都可成為「如來的種子心」，因為煩惱而得到智慧。但只能說「煩惱能生如來」，不能說「煩惱就是如來」。所以身心是一塊田地，煩惱是種子，智慧是萌芽，而如來好比是穀實。佛在自心之中，就像香氣藏在樹中；若煩惱消盡了，佛性就從心裡顯露；木頭腐敗殆盡，香氣也會從樹中散出。所以可知，樹的外面並沒有香味，心的外面也沒有佛。若在樹的外面有香氣，那是別的香氣；在心的外面見佛，那是別的佛。
【心中有三毒者，是名國土穢惡；心中無三毒者，是名國土清淨。經云：若使國土不淨，穢惡充滿，諸佛世尊於中出者，無有此事。不淨穢惡者，即無明三毒是；諸佛世尊者，即清淨覺悟心是。一切言語無非佛法；若能無其所言，而盡日言是道；若能有其所言，即終日默而非道。是故如來言不乘默，默不乘言，言不離默；悟此言默者，皆在三昧。若知時而言，言亦解脫；若不知時而默，默亦繫縛。是故言若離相，言亦名解脫；默若著相，默即是繫縛。】
白話：如果心中存有貪瞋癡三毒，就叫做「穢惡國土」；若心中三毒不生，就叫做「清淨國土」。經中說：「如果國土真是不淨，且充滿穢惡，諸佛世尊就不可能在其中出世。」這裡所謂「不淨穢惡」，其實就是無明三毒；而「諸佛世尊」，就是我們清淨覺悟的心。一切言語都不離佛法，如果一個人能不執著於所說的內容，即使整日談論也都是道；反之，若他對所說的內容生起執取，即使一整天默不作聲，也不是道。因此如來的開口說法不離「默」，沈默也不離「言」，兩者無非是一體。若有了悟「默」的人，皆在三昧，皆在禪定中。若明白何時該說，那麼說話也是解脫；若不明白時機，保持沈默，可能成為束縛。所以，說話如果離相，不著相，說話也是解脫；若沈默卻執相，沈默就變成束縛。
註解：不確定這段文字的究竟要表達什麼。
【夫文字者：本性解脫。文字不能就繫縛，繫縛自本來未就文字。法無高下，若見高下非法也。非法為筏，是法為人筏者。人乘其筏者，即得渡於非法，則是法也。若世俗言，即有男女貴賤；以道言之，即無男女貴賤。以是天女悟道，不變女形；車匿解真，寧移賤稱乎。此蓋非男女貴賤，皆由一相也。天女於十二年中，求女相了不可得，即知於十二年中，求男相亦不可得。十二年者，即十二入是也。離心無佛，離佛無心；亦如離水無冰，亦如離冰無水。凡言離心者，非是遠離於心，但使不著心相。經云：不見相，名為見佛。即是離心相也。離佛無心者；言佛從心生，而心未嘗生於佛。亦如魚生於水，水不生於魚。欲觀於魚，未見魚，而先見水。欲觀佛者，未見佛，而先見心。即知已見魚者，忘於水；已見佛者，忘於心。若不忘於心，尚為心所惑；若不忘於水，尚被水所迷。】
【眾生與菩提，亦如冰之與水；為三毒所燒，即名眾生；為三解脫所淨，即名菩提。為三冬所凍，即名為冰；為三夏所消，即名為水。若捨卻冰，即無別水；若棄卻眾生，則無別菩提。明知冰性即是水性，水性即是冰性。眾生性者，即菩提性也。眾生與菩提同一性，亦如烏頭與附子共根耳；但時節不同，迷異境故，有眾生菩提二名矣。是以蛇化為龍，不改其鱗；凡變為聖，不改其面。但知心者智內，照身者戒外。真眾生度佛，佛度眾生，是名平等。眾生度佛者，煩惱生悟解。佛度眾生者，悟解滅煩惱。是知非無煩惱，非無悟解；是知非煩惱無以生悟解，非悟解無以滅煩惱。若迷時佛度眾生，若悟時眾生度佛。何以故？佛不自成，皆由眾生度故。諸佛以無明為父，貪愛為母，無明貪愛皆是眾生別名也。眾生與無明，亦如左掌與右掌，更無別也。】
【迷時在此岸，悟時在彼岸。若知心空不見相，則離迷悟；既離迷悟，亦無彼岸。如來不在此岸，亦不在彼岸，不在中流。中流者，小乘人也；此岸者，凡夫也；彼岸者，菩提也。佛有三身者；化身報身法身；化身亦云應身。若眾生常作善時即化身，現修智慧時即報身，現覺無為即法身。常現飛騰十方隨宜救濟者，化身佛也。若斷惑即是雪山成道，報身佛也。無言無說，無作無得，湛然常住，法身佛也。若論至理一佛尚無，何得有三？此謂三身者，但據人智也。人有上中下說，下智之人妄興福力也，妄見化身佛；中智之人妄斷煩惱，妄見報身佛；上智之人妄證菩提，妄見法身佛；上上智之人內照圓寂，明心即佛，不待心而得佛智，知三身與萬法皆不可取不可說，此即解脫心，成於大道。經云：佛不說法，不度眾生，不證菩提。此之謂矣！】
【眾生造業，業不造眾生。今世造業，後世受報，無有脫時。唯有至人，於此身中，不造諸業，故不受報。經云：諸業不造，自然得道。豈虛言哉！人能造業，業不能造人；人若造業，業與人俱生；人若不造業，業與人俱滅。是知業由人造，人由業生。人若不造業，即業無由生人也。亦如人能弘道，道不能弘人。今之凡夫，往往造業，妄說無報，豈不少受苦哉？若以至少而理前心，造後心報，何有脫時？若前心不造，即後心無報，復安妄見業報？經云：雖信有佛，言佛苦行，是名邪見。雖信有佛，言佛有金鏘馬麥之報，是名信不具足，是名一闡提。解聖法名為聖人，解凡法者名為凡夫。但能捨凡法就聖法，即凡夫成聖人矣。】
【世間愚人，但欲遠求聖人，不信慧解之心為聖人也。經云：無智人中，莫說此經。經云：心也法也，無智之人，不信此心。解法成於聖人，但欲遠外求學，愛慕空中佛像光明香色等事，皆墮邪見，失心狂亂。經云：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八萬四千法門，盡由一心而起。若心相內淨，猶如虛空，即出離身心內，八萬四千煩惱為病本也。凡夫當生憂死，飽臨愁肌，皆名大惑。所以聖人不謀其前，不慮其後，無戀當今，念念歸道。若未悟此大理者，即須早求人天之善，無令兩失。】
註解：不確定要表達什麼，暫時不翻譯了。
夜坐偈
【一更端坐結跏趺。怡神寂照泯同虛。曠劫由來不生滅。何須生滅滅無餘。】
第一更天，夜幕初降時，結跏趺端坐；身心怡然，寧靜關照，化作虛空。自無量劫以來，不曾真有生與滅；又何必去執著所謂「生滅」，再費力地除滅呢？
【一切諸法皆如幻。本性自空那用除。若識心性非形像。湛然不動自真如。】
一切現象與事物，皆如同幻影。自性本來就空無，又何必刻意去消除？如果能知道自己的心性沒有任何形相，心便能寂然安住，如如不動，自然回到真如自性。
【二更凝神轉明淨。不起憶想同真性。森羅萬像併歸空。更執有空還是病。】
到了夜晚第二更時，心神愈發凝定而明淨，不再生起妄想，森羅萬象，一切萬象與自性相契，歸於空性之中，如果還執著「有」或「空」，那依然是障礙。
註解：靜坐冥想到一定深度時，心越來越清明，安靜下來。
【諸法本自非空有。凡夫妄想論邪正。若能不二其居懷。誰道即凡非是聖。】
一切現象本來就不是單純「空」或「有」。凡夫妄想分別，認為有邪正。如果不落二邊，二元分別，誰能說他只是個凡夫而不是聖者呢？
【三更心淨等虛空。遍滿十方無不通。山河石壁無能障。恆沙世界在其中。】
到了第三更時，心地清淨猶如虛空，能遍達十方，無所不通。就連高山、大河、石壁都無法阻隔它；無量恆河沙數的世界也都包含在這顆心中。
註解：靈性經驗，一體性，時空的概念漸漸消失。
【世界本性真如性。亦無無性即含融。非但諸佛能如此。有情之類並皆同。】
世界的本性，就是「真如」性。它不是「無」，能含融一切。不只諸佛能如此，一切有情眾生其實都具足同樣的自性。
【四更無滅亦無生。量與虛空法界平。無去無來無起滅。非有非無非暗明。】
到第四更時，不見「滅」也不見「生」，心量與虛空、法界一樣廣大無際。沒有來去，沒有生滅，沒有有無，也沒有明暗。
【不起諸見如來見。無名可名真佛名。唯有悟者應能識。未會眾生由若盲。】
不執著任何見解，才是如來的正見。無法用名字來稱呼，如果勉強要說名字，那就是「佛」。只有真正覺悟的人才分辨得出；尚未領會的人，就像盲人一般。
註釋：像是老子說的：「大道無名，長養萬物。吾不知其名，強名謂道。」
【五更般若照無邊。不起一念歷三千。欲見真如平等性。慎勿生心即目前。】
到了第五更，般若智慧的照耀無邊。不起一絲念頭，照見三千大千世界。想見到真如平等性，千萬別再生分別心，因為它就在當下眼前。
【妙理玄奧非心測。不用尋逐令疲極。若能無念即真求。更若有求還不識。】
微妙深奧的真理，無法依靠思量能測度。不必刻意追尋，只會導致身心疲憊；只要不生妄念，便是最真實的探求。若仍有所追求，那就沒有真正明白。
註解：
爲什麼是「夜坐偈」？因為偈中描述夜晚靜坐冥想中，隨著時間推移，慢慢進入更深的冥想意識狀態中，產生了「靈性經驗」。
最初頭腦慢慢止息，安靜下來。漸漸的，二元分別的概念消失了，有無、是非善惡等概念消失了，時間空間的概念消失了，產生一體性的感受。意識沒有的邊界，高山、大河、石壁都融入了意識中。無量恆河沙數的世界都在心中，都在自性中。
來去、生滅、有無、明暗的概念都消失了。這種自性的狀態無法形容，也沒有名字，所以姑且稱之為「佛性」。
這其實就是標準靈性經驗所帶來的形而上體驗，並不是真正覺悟了。